屋及其屋顶上,已然排列了众多按箭于弦的弓手-弩手。
前排张弓搭箭,后排手按木弩机弦上,齐齐将手中箭矢对准了主道上涌入城内的大批夏军。
观其衣饰,应该就是叶齐入宁州后招募训练的本地新兵。
竟皆被叶齐训练成了弓弩-箭手,藏于城中,在此候着他们!
夏军涌入城中,于主道聚集扎堆,乱矢之下,必死伤无数!
诸将陡然变色,看着两侧指向他们的森寒箭头背后汗湿。
巫亚停云不由得凛目。
叶齐竟还有后手!
便于此时,城墙上一道人影扬开手中铁索长鞭,挥落两名追向他的江湖中人,而后在叶齐手下弓手-弩手的护持下,脚踏城内一侧的屋顶,迅速掠回了叶齐身侧。
叶萍落地,迅速行至叶齐手边,凛声而禀:“章成峻的人马在城外五里中了虎贲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余下的人也已悉数被擒。”
一旁的弋仲也已闻声,焦躁地踱着马道:“汉人反王,这就是你的好计划!”
叶萍抬目看了弋仲一眼,脸色沉冷。
叶齐却似全未将弋仲一次两次的奚落指责放在心上,只平静道:“有弓弩手在助,加之你我麾下十万烧当铁骑与五万益州宁州兵,即便死战,也不一定会输。”
弋仲回看叶齐一眼,还未及说话。便见完全被推开的城门那头,率先踱步走进来一匹浑身雪白、丰伟雄壮的白狼。
白狼背上,坐着一名额纹绮丽、面貌异常俊美的青年,而那青年身前,环护着一名瘦削又年长的羌妇。
那羌妇低垂的头慢慢抬起,远远便看向了叶齐、弋仲一行。
弋仲一眼看清那羌妇的面容,面色惊变:“阿、阿渥尔……!”
南荣静带着阿渥尔踱步入城,脑中同时回忆起了那夜清云宗主传音与他所言。
叶齐身边恐有别的势力在助,助他藏起了一位可离间他与弋仲与烧当铁骑的关键人物——西羌烧当部落的阿渥尔王妃。
惊云阁主虽未能查出是何势力,却几经排除思索,推测出了……可能是影网。
夏军中,对影网知之最深的莫过于他。
南荣静听罢其所言,漆黑如夜的眸垂落了少许,久久,抚在天雪背上的五指颤了一瞬,而后渐渐收拢。
他低声回:“若是影网,可交予我。”
三年前,墨然死后,他便再未理会过影网的讯息。
之后亲眼看见了躺在玄玉冰棺中的南荣枭,此间人世,除了一个地方,于他便再无留恋了。
他骑着天雪,独自回了连城。
破败萧条、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死去的枯樱歪歪扭扭地立于断瓦残砖之中,一座已然被流民与乞儿占为了据点的荒芜鬼城。
因他戴着斗笠,那些流民乞丐看不见他额上的血樱纹,于是他们追在他身后,绘声绘色地诉与他……
当年容颜绝世的南荣家,于一夜之间被人灭门,连城里流满了南荣家之人的血……每到夜晚,便有各种各样艳丽美貌的男女老少之鬼,从城中那座最为荒芜的破败残院中飘荡而出,吸人精血,呼喊偿命。
直到他拿下斗笠,走进了那座位于连城正中,被枯樱环绕、传闻中鬼哭之声最为凄厉的破败深院时,环绕在他身边的流民乞丐才倏地噤声。
他们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额心的赤樱额纹,陡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末了,只在他踏进昔日南荣府的大门、如今只余残垣荒草的断石门槛时,怯怯声地问了他:“你……是人是鬼……?”
南荣静站在家门口,看着门内的荒草,荒草之中那一株株焦黑扭曲的枯樱残木,久久,回道:“或许,是鬼吧。”
他在残院中拾骨敛物,欲立坟茔,为昔日的亲人。
只可惜当年的火烧得太大,什么也未留下,七年过去,他未能拾得一片骨,一什物。
即便有什么烧不毁的东西残留在大火后的灰烬中,这么多年,也早已被流民乞丐拾尽,又还能留下什么?
捡起旧瓦残砖,在偌大的深院中堆砌起了一间小屋,他与天雪便住在这间小屋里。
此后每日拔去一些院中的荒草,再种上一棵新的樱木,在樱木根系滴上他的血,让粉樱转为血樱树,一株又一株,亲手种回这片曾经焦黑、也曾经繁盛的土里。
直到种满四百一十二棵。
南荣家四百一十四口人,除了他和哥哥,没有人逃出那一夜的火海。
后来一日,他听到“云萧公子”与其师清云宗主,重又回了益州战场。
南荣静便有一刹那的恍惚。
哥哥,未死?
他马上带着天雪寻来。
哥哥确实未死,但也不算活着。
除了叶齐,谁也不知道如何能让如今失去心神意志、等同活死人一般的哥哥恢复回原来的样子。
所以他也再度助战夏军,与叶齐、弋仲之流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