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坐在李昇身边,她没有福气,若是盛世,好歹能混个宠妃的名头享受享受,但她没享多久的福就跟李昇沦落到了阶下囚的地步。不过这东西,有没有都一样,就当是又回到之前去了。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
弦歌难入耳,舞姬的罗衫飞转,眼里似有闪烁泪花,也就只有崔善渊和韩绍先,因为在贺兰戎拓那里得了好处,所以比较坦然。
“节帅,何来迟否?”崔善渊兀自起身,迎接着剑履上殿的贺兰戎拓,短短数日,二人竟如兄弟一般,有些官员低着头,不愿再看。
贺兰戎拓神情轻松,他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副将,漠北达奚部的达奚铎,以及一列膂力过人、胡须虬结的壮汉。这些人换上了原本在漠北的袍衫,散发出难闻的羊膻味,在场官员不敢表示出不适,只能微微皱眉。
这些胡人完全没有“归德”。
对于胡人的安置大同小异,在京城或者别的地方设置“归化乡”,然后让他们在一代代的血脉融合中,成为汉人的一部分。但是“归化”的过程十分漫长,汉人看不起胡人,胡人也不是能忍的,他们因为血统代代被人看不起,久而久之,压抑,爆发,又往往迎合了汉人对他们“反复无常”、“蛮夷不知礼节”的印象。
达奚铎和贺兰戎拓的两个部落,就在长安郊外的归化乡安置,先帝之所以敢让贺兰戎拓接过韩粲的担子,一方面就是相信了多年以来,胡汉渐渐融合,况且汉人将领反复横跳的也不在少数,百年前的胡人慕容部、独孤部反而忠于帝室,世代戍守边关。
谁也没想到,贺兰戎拓和达奚铎会来如此一出。
二人纷纷入座,贺兰戎拓顾盼自雄,眼看面前这些曾经指指点点过自己的汉人,如今看不起自己却不得不畏惧,就觉得分外解气。
“朕已经为代王准备好了册封礼,不知代王……”
李昇还没说完,贺兰戎拓就竖起掌刀,中断了皇帝的话语,这是大不敬。
“陛下,臣想去晋阳,晋阳离臣的老家也近。臣愿意为陛下守北境,护佑大周国祚。”
李昇微微错愕,贺兰戎拓所说不假,贺兰部本身就在代北,他遂个人情封王,不给实际封地,是自藩王造反以来大周朝廷为了制衡藩王的举措。但是贺兰戎拓竟然直接表示自己想要晋阳!
达奚铎忙在侧找补,“若非韩粲一力迷惑陛下,我们节帅也不会清君侧,伤害到陛下。如今节帅想要回归北境,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贺兰戎拓许是知道自己不大对,就赶紧改了口,“自然,是为了清君侧。”
李昇脸颊一抽,展颜适时反驳,“节帅掳掠京师,威逼天子,就是这么护佑大周的?”
她身为女子,竟敢直接反驳贺兰戎拓。
周围噤若寒蝉,贺兰戎拓瞪了展颜一眼,“你不过是个妇人,怎敢置喙朝政大事?陛下,臣请求解散效节军,不再消耗国帑,臣的云骧军自然会保护您,要效节军做什么呢?对不对啊,崔相?”
崔善渊刚入阁,只敢附和,点了点头。
“多谢爱卿为朕忧心,朕已经将诏书写好。”李昇握紧拳头,“酒食备好,以慰爱卿劳苦,请。”
展颜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贺兰戎拓纳罕道。
“我笑在场所有公卿,竟还不如我一个女子。”展颜站起身,“崔相,你敢不敢说,京师城破那一日你做了什么?”
崔善渊当然不能说他当场就投降,带着贺兰戎拓洗劫府库,又献策给贺兰戎拓,说要挟天子,图谋东出,北入晋阳成立基业。
“还有你,韩绍先,为了杀父仇人效力,也不知你死后如何面见韩相。他可是自江宁一路勤王,风雪无阻。”展颜大笑,笑声回荡在殿宇,她觉得难受透顶,在贺兰戎拓的兵士齐齐围上来的时候,轻蔑一笑,“你们能做什么呢,也就只有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