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下沉, 眼珠转了转,忽然一顿,大喊道:“陶叁!去医馆!”
他握着季时傿的手腕,力道紧了紧,“我出去一趟,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季时傿点点头,紧了紧肩上的外袍,“我知道,你去吧。”
梁齐因略微颔首,快步跨过门槛,然而未等他赶到,先一步离开的陶叁便已经折返,神色焦急,慌乱道:“公子,老夫人不见了,护卫也被打晕了,我过去的时候他还倒在地上没醒过来。”
“遭了。”
梁齐因喃喃一声,一扬缰绳转道往另一个方向,陶叁在身后大叫道:“公子你去哪儿啊?”
“我去诏狱,你派人去寻张老夫人。”
“行。”
司廷卫的衙堂开着,梁齐因到的时候,一群人正要离开,他一时心急,扬声道:“兄长等等!”
为首的梁齐盛拉过马绳,闻声眯了眯眼,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官服,衣摆处的紫金猎豹凶相毕露,腰侧刀柄闪着冷冽寒光。
“你来做什么?”
“兄长是要进宫吗?”
“与你何干?”
梁齐因仰起头,轻声道:“兄长难道不奇怪,张少卿撑了那么多日,为什么今日会突然认罪?”
他本来不确定,但看到梁齐盛整装肃然,必然是要进宫面圣,那张振一定已经认罪了。
梁齐盛目光微凝,摆了摆手示意随行的人先离开,他从马背上翻下,走上前,盯着梁齐因的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张少卿被带走之前曾经请求过我照顾他母亲,然而今日老夫人却不见了,再加上张少卿突然认罪,我猜测……”
话还没说完梁齐盛便猛地擒住他的肩膀,梁齐因没有躲开,后背重重撞上诏狱门前的石柱子,痛得他眉心跳了跳。
“你在诬陷司廷卫以张母作威胁逼迫张兆林认罪吗?”
梁齐因肩膀震得发麻,晃了晃眼,“我没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背后之人既有办法在司廷卫内做手脚,他也能利用这一点对兄长你不利。”
“是吗?”梁齐盛用刀柄抵着他的脖子,冷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向着李家,张兆林能在诏狱待这么久是我有意饶他一命?”
梁齐因闻言脸上血色骤褪,嘴唇抖了抖。
“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好六弟,李家是个什么东西?”梁齐盛抬起刀柄拍了拍他的脸,“司廷卫直属陛下,我只遵大靖律法,只敬天子,收起你那揣度人心的小心思,别用在我身上。”
说完一把推开他,梁齐因靠着石柱,背脊生寒,被扯过的领子还皱着,耳边响起马蹄声,等他再抬头时,梁齐盛已经骑马走远了。
他猜错了,先前他和季时傿一直认为成元帝对刺杀一事一无所知,甚至认为大渝使团有不臣之心,可如今细想起来,他难道真的只相信表面上所看见的事物吗?
只怕刘方周出事开始,他就已经想清楚了个中缘由,顺手推舟让这件事情继续发展了下去。
梁齐因直起身,他做得最错的地方,是以为梁齐盛会向着李家,哪怕他确实冷面无情,也不会真的和李家作对。可司廷卫是成元帝亲设,三司之外另作牢狱,诚如季时傿所说,司廷卫是国之公器,这样一个地方,成元帝绝不会交由别有二心之臣所掌控。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他纵容两党争斗,纵容李玮父子被逼入绝境,从那首诗第一次传出来开始,成元帝就不想再让李家存活下去了。
或许更早,外戚被捧得有多高,就会摔得有多惨。
圣心如何,天子近臣自然清楚,司廷卫严防严控如一块不漏风的铁板,肖顷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真的让人进去威胁到张振,是梁齐盛在放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把国之公器,最重律法,最不该徇私舞弊的司廷卫,会变成上位者玩弄风云的工具。
梁齐因感到恶寒,张振必死无疑,他已经被陛下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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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没多久,关于成元帝在楚王与大渝公主的婚宴上受刺一事就有了眉目。
李贵妃的胞弟,也就是年初因开设地下赌坊与妓院被撤职查办的李寅元,由于仕途不顺,恼恨天子而写下了大逆不道的文章。
因为他犯下的错,导致太子贵妃被禁足,内阁大学士李玮也受到影响,抑郁寡欢。他最尊师重道的学生张振,对天子心生怨怼,与李寅元合谋,设计在婚宴上刺杀成元帝以扶植太子上位,才有所谓的“待到白雪落满地,遮去人间陌上尘”。
成元帝大怒,李家被抄,李寅元父子双双下狱,李玮甚至没有挺过诏狱的刑罚便死在了牢里。
而李寅元和张振,未等到霜降,成元帝便下令将二人处斩,李贵妃先是丧父,而后胞弟也即将人头落地,她脱簪请罪,在养心殿外不眠不休地跪着,都没有使成元帝要处死李家的心动摇一分。
太子赵嘉铎则因为前段时日为压下六科与都察院等人的折子动了不该动的手脚,被严令禁足东宫,事到如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