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康帝目光颤了颤,欲言又止道:“兴许只是个意外,裴次辅不必……”
“陛下,妾好痛……”
怀中的裴淑仪娇嗔一声,眼角带泪,哭得像是一朵被雨淋湿的娇花,打断了隆康帝方才想要说的话。
下一刻,那跪在地上的绣娘便突然仰头声嘶力竭道:“皇后娘娘与陛下少时结为夫妻,患难与共,然而陛下喜新厌旧,您怀中抱着美人时可还记得我们娘娘!”
说罢长笑一声,“娘娘,奴婢没能杀了裴淑仪为您报仇,情愿以死谢罪,来世,奴婢再伺候您!”
话音落下,绣娘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她紧盯着主位的方向,忽然猛地冲上前,额头重重撞向桌角,当场血流如瀑。
暖阁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离得近的妃嫔吓得抱紧头,声泣不止,席上的官员女眷窃窃私语,隆康帝整个人僵硬如石,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得裴次辅厉声道:
“奸人是谁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隆康帝推开裴淑仪,从位上站起,“一个绣娘所言,岂能尽信!”
裴次辅拢袖望向他,目光平静,“陛下,难道有谁会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陷害别人吗?”
隆康帝脖子一梗,“兹事体大,皇后是什么人,岂是……”
“陛下!”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打断他,裴次辅一个眼神示意,接二连三地有人站出来道:“那绣娘是李氏余孽,李茹本就是罪臣之后,生性善妒,伤害淑仪,这样的人实在是不配为天下女子表率啊。”
“住口!”
隆康帝勃然大怒,伸手指向说话的大臣道:“你知道你嘴里在说什么吗?来人,将这大不敬的狗东西拖出去杖毙!”
怎知他刚说完,便又有一群官员跪下来齐声道:“恳请陛下废后!”
“你、你们……”
隆康帝手臂抖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暖阁里炭火烧得那么旺,他却心生恶寒,这就是他企图反抗裴家的代价,这就是他的臣子,这就是他的报应。
“陛下……”
裴淑仪捂住心口,泫然欲泣,“您要为妾做主啊,妾伤口好疼,陛下……”
季时傿坐在原位,冷眼看着面前这场闹剧,裴家是冲着皇后之位去的,李茹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今日隆康帝不下旨废后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诸位,容在下说一句。”
季时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三司查案还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如今一个绣娘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你们就想直接给一国之母定罪?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裴家权倾朝野,不用他们开口自然有人帮着说话,户部的一名官员便道:“绣娘是人证吗?那根伤害淑仪娘娘的针就是物证!何缺之有?”
“是吗?”季时傿似笑非笑,“难怪大人身居户部多年都没什么建树,原来您擅长的是判案啊?啧,那真是屈才了。”
对面的官员顿时梗住,脸红脖子粗,骂也骂不出来。
她既然开了口,两院清流也适时冒出头,申行甫是吵架的行家,当即把矛头对准了其他方向,“将才你们谁说那绣娘是李氏余孽,还直呼皇后姓名,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嫌死得太慢了!你们可别忘了,咱们陛下的母亲也姓李!”
说这句话的官员当即脸色一白,跪倒在地,姓李的是余孽,那身体里流着李家血的隆康帝又是什么?
申行甫讥笑道:“这才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在。”
裴次辅咬紧牙,怒喝道:“申广白,你不要颠倒黑白!”
眼见态势愈演愈烈,隆康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裴党步步紧逼,两院也不肯退步,蓦地,暖阁外有内侍道:“陛下,坤宁宫传话说,皇后娘娘承认是她心有不甘,伤害裴淑仪,让大人们不必再争论了,娘娘愿交出凤印,自请搬出坤宁宫。”
暖阁内的争吵声霎时止住,众人面面相觑,隆康帝张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堂下裴次辅大笑,“果然,诸位都看到了,真相是什么,不用老臣再复述一遍了吧!”
先前叫嚣的官员们继续道:“请陛下下旨废后!”
隆康帝跌坐回席位,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哀怆
奢华盛大的生辰宴, 以百官命妇向裴淑仪行礼贺寿为始,以隆康帝下旨废除李茹后位为终。
冗长的宫道上,一盏灯也没有, 唯余月光薄辉,隆康帝的身形被拉得很长很长,两侧朱红的墙壁上映着他的影子,他跑得太快了, 宫人内侍根本追不上。
李茹搬出坤宁宫,住到了皇宫最冷清的西南角, 那里阴寒潮湿, 不适合她这种身患咳疾, 体质虚弱的人长久居住,她来这里, 是抱了必死的心。
隆康帝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连头上的玉冠都摔落在地, 他散着头发,狼狈不堪,一下又一下重重敲着宫门,陈旧的门板上满是木屑灰尘,隆康帝掌心被划开,血沾湿衣袖,嘴里哭喊